《第四章》

第五節《維摩詰經》之文殊菩薩

導言:《維摩詰經無我疏》說,此經是「大乘圓頓通方之妙典」,亦即遍融華嚴、法華、般若、涅槃等大乘方等經,全經十四品,經義深廣,至圓至頓。古德總說此經是「彈偏斥小,歎大褒圓」,亦即呵斥小乘教及權教,而讚嘆大乘之圓教,令聞法者,恥小乘以慕大乘,迴權教而向圓教。

又以下經文釋義,全參考:傳燈大師《維摩詰經無我疏》、僧肇大師《注維摩詰經》、智者大師《維摩詰經略疏》等三家之注疏。說明如下:


壹、文殊師利問疾品之開示

導言:維摩詰大士,乃毗耶離大城中之居士長者,此經中說維摩詰,來自東方妙喜國,為法身大士。《維摩詰經無我疏》說他是東方無垢世界金粟如來之化身。維摩詰大士,深達實相,善說妙法,慧辯無礙,神通自在,欲度娑婆世界眾生,以善方便,示現有疾,國王大臣及眾居士,皆往問疾,維摩詰皆為問疾者廣為說法。佛亦遣派諸大聲聞及菩薩眾問疾,五百大弟子及四大菩薩,皆以過去經歷因緣而說不堪任問疾,於是佛命智德高遠之文殊大士,前往問疾,當時八千菩薩,五百聲聞及無量諸天,皆知二大士共談,必說妙法,乃隨文殊前往問疾。


一、文殊與維摩詰,互顯法身性空之不來不去:

這分為三段經文:

  第一段經文:「爾時長者維摩詰心念:今文殊師利與大眾俱來,即以神力空其室內,除去所有及諸侍者,唯置一牀,以疾而臥。」
  維摩詰以神力空其室,除去所有及侍者,此表物有去來,而空無來去。又以一室內容八千菩薩及聲聞無量諸天大眾,此乃小中而現廣刹,事物不相礙,而顯真空不礙有之不思議妙用。

  第二段經文:「時維摩詰言:善來文殊師利,不來相而來,不見相而見。」
  這是維摩詰讚歎文殊妙德,法身本無去來可見之相,然文殊大 悲,為度化眾生,從體起用,依本垂跡,從法身垂現應化身,說法度有情,故說文殊是「不來相而來,不見相而見。」

  第三段經文:「文殊師利言:如是居士,若來已更不來,若去已更不去,所以者何?來者無所從來,去者無所至,所可見者更不可見。」
  文殊回答:「若來已更不來」,表示應身雖來,法身無有來相;「去已更不去」,表示應身雖有去,法身無有去相。文殊又說:「來者無所從來,去者無所至,所可見者更不可見」,這是說法身充虛空遍法界,到處皆是,豈有來去?又法身無相,故無有相可見,若有來去相可見,則已是生滅身,非法身。又因文殊久證法身,故從法身示現應身,應身全體即是法身,以體用不二故,故文殊妙答:化身之來去,實則本無來去;所見之化身,根本實無所見。


二、文殊問菩薩疾病之生起及病滅:

  文殊問:「居士是疾,何所因起,其生久如,當云何滅?維摩詰言:從癡有愛,則我病生。以一切眾生病,是故我病。若一切眾生得不病者,則我病滅。所以者何?菩薩為眾生故入生死,有生死則有病,若眾生得離病者,則菩薩無復病。」
  文殊問說,居士之病,是何因而起?又如何能滅是病?維摩詰答說,眾生之有病是以癡愛為根本,因貪愛而造業受生,既是有漏業力,必隨業而得病。而菩薩之病是以大悲願力為起源,因菩薩為度眾生,故入生死,隨願力示現受生,有生死則有病。若眾生無癡愛而得出離生死諸病,則菩薩亦復無病。


三、文殊與維摩詰對談空之妙義:

這分為七段作說明:

  第一段經文:「文殊師利言:居士此室,何以空無侍者?維摩詰言:諸佛國土,亦復皆空。」
  文殊問,何以此室空無一物,及無侍者?此是文殊欲維摩詰發揮闡揚空義,故有此問。維摩詰即答說,諸佛國土之四土:佛之常寂光土,菩薩之實報莊嚴土,二乘之方便有餘土,凡夫之凡聖同居土,四土之體性皆是性空。當知,諸佛證畢竟空,故得生死自在,但為度眾生,故於畢竟空中,隨其本願力,而化現淨土之種種依正莊嚴,此依正莊嚴即是妙有,具足妙作用力,能廣作度眾生之佛事。蕅益大師《彌陀要解》說:「一一莊嚴,全體理性。」淨土四土之種種功德莊嚴妙用,攝用歸體,其體性即是真如理性,亦即真空,佛證此真空,依體起用,故有淨土之莊嚴妙用,故說「諸佛國土,亦復皆空。」

  第二段經文,文殊「又問:以何為空?答曰:以空空。」
  文殊問意,室中以無物為空,佛土以何為空?維摩詰回答:「以空空」,第一個空是能證之智空,第二個空是所證之法空,以證空慧之智然後能空,若無空慧,終不能證佛國土空。文殊之問以何為空,此正問空智,維摩詰知其意,故答以「空空」,意謂佛之國土空,是以證般若空智故空。

  第三段經文,文殊「又問:空何用空?」維摩結「答曰:以無分別空,故空。」
  《注維摩詰經》說,文殊問之第一個空是指法空,第二個空是指智空,文殊問意,諸法本性自空,豈須假藉智空,然後才空?維摩詰回答,眾生煩惱之生起,起於分別,若了知諸法之法性無相,則智無分別,智無分別即智空,以智不分別於法,即了知法空。又當智不分別於法時,這時智與法俱同一空,無復異空,故說以無分別智空,即知法空。

  第四段經文,文殊「又問:空可分別耶?」維摩詰「答曰:分別亦空。」
  前面雖說明空慧,不見空有分別,然未說明慧體空無分別,故文殊問此空慧可分別嗎?維摩詰答說:「分別亦空」。此涵義甚深,依《維摩詰經無我疏》解釋:菩薩之分別與無分別,二者皆成空慧,何以故?菩薩之分別是善分別,是寂而常照,是寂定中之慧照,乃以不動寂定力為本之智照,故能於境界不起貪瞋癡諸煩惱,故說分別亦空。而菩薩之無分別是照而常寂,慧照中有寂定力,故心不動不分別。總之,空慧之體性是無分別,故說「分別亦空」。

  第五段經文,文殊「又問:空當於何求?」維摩詰「答曰:當於六十二見中求。」
  《注維摩詰經》說,前面說明,正智能明空,然唯恐迷惑者,將謂空義在正不在邪,故問空義之所在,以明邪正性無二,皆性空無差別。維摩詰答說:「當於六十二見中求」,六十二見是外道之邪見邪解,而畢竟空則無法不空,邪見亦空,何以故?《維摩詰經無我疏》說,真如之體,性具十法界之六凡法界與四聖法界,真如之體,不變隨緣而有種種作用,隨戒定慧清淨因緣則能為聖、為善、為正,隨貪瞋癡雜染因緣則能為六凡、為惡、為邪,而六十二見之邪見,是雜染因緣法,緣生無性,其體是空,體性亦是真如,只是由於迷惑不知,隨邪見而造有漏生死業。今若能了知,六十二見體性亦是真如性空,即能翻邪為正,轉六凡法界為四聖法界,故說空「當於六十二見中求」。

  第六段經文,文殊「又問:六十二見當於何求?」維摩詰「答曰:當於諸佛解脫中求。」
  捨邪見名為解脫,背棄解脫名為邪見,故邪見與解脫,其本源是一,關鍵在於是否善用其心,若欲捨六十二見而得解脫,當善用其心,於諸佛法中求,因佛法中有種種善方便,能破眾生迷執邪見,而得解脫生死自在。

  第七段經文,文殊「又問:諸佛解脫,當於何求?」維摩詰「答曰:當於一切眾生心行中求。」
  邪見,是迷惑心;解脫,是正悟心,故邪見與解脫,若追溯其本源,則一道平等,皆是一心。《華嚴經》說:「心如工畫師,造種種五陰,一切世間中,無法而不造。」故眾生之心行造作,可以為邪,也可以為正;可以為眾生,也可以為聖人,故諸佛解脫,不必遠求,當於眾生心行中求,以善心求之,即可成辦解脫。所成就之解脫,當為何事?即前面經文所說:「諸佛國土,亦復皆空」,「以空空」,「以無分別,故空」,「分別亦空」等,這皆是解脫之事,當於此眾生心行中求解脫。


四、應如何安慰有疾菩薩:

這分為三段作說明:

  第一段經文:「爾時文殊師利問維摩詰言:菩薩應云何慰喻有疾菩薩?維摩詰言:說身無常,不說厭離於身;說身有苦,不說樂於涅槃;說身無我,而說教導眾生;說身空寂,不說畢竟寂滅。」
  菩薩如何安慰初發心菩薩之疾病呢?若有貪戀於身,而畏死之情,則必增生死,故須示以處疾之道。維摩詰說:為病者說身無常,令其除去貪著,不應為說厭離而取證涅槃。這共有三種法:若是貪著身而不觀無常,不厭離者,這是凡夫法。若觀無常,而厭離身,以取證涅槃者,則不入於三界以度眾生,這是二乘法。若觀無常而不厭身者,能示現於生死界中,以度眾生,這是菩薩法。所以應安慰初學菩薩,令安心處疾病,不厭生死,不樂涅槃,不住生死涅槃二邊,以濟群生。
  又雖知無我,不以眾生空故,而缺少教導眾生。又雖了知此身空寂,不是常住之法,但亦不取證涅槃畢竟寂滅。以上都是開示不住於空邊,若住偏空涅槃,則不至眾生界利益眾生,則不是菩薩法,而是聲聞法。

  第二段經文:維摩詰又說:「說悔先罪,而不說入於過去。以己之疾,愍於彼疾,當識宿世無數刼苦,當念饒益一切眾生。」
  今日之病,必由過去世顛倒妄想所造罪業而生,故先教其懺悔過去世罪業。雖教其懺悔過去罪業,然唯恐其誤認罪有常性,而作常想,故對其說罪非有常性,不是從過去至現在,從現在入未來。這是說罪業是因緣和合而生,故罪性本空,無有常性,但「善惡之業亦不亡」,所造善惡業皆儲藏於八識田中,因緣會遇時,他日必受果報,但若懺悔先世罪業,不再造作此惡業,則能重罪輕受,這是修事懺以折損罪業。
  又進一步修無生懺,亦即無相懺,如《觀普賢菩薩行法經》說:「若欲懺悔者,端坐念實相,眾罪如霜露,慧日能消除。」古德也說:「罪從心起將心懺,心若滅時罪亦亡,心亡罪滅兩俱空,是則名為真懺悔。」若欲真實懺悔,端身正坐觀實相無相,了知罪業起源是妄心隨境轉,起貪瞋癡而造罪業,此妄心是隨境而起,是因緣所生法,緣生性空,妄心了不可得,故由妄心所造罪業亦了不可得。如是以空慧正觀罪業,有如暫時緣起之霜露,慧日光照即消失無跡,無有真實性可得,此即「心亡罪滅兩俱空」,心空罪亦空,一切法無生,此是懺除罪業之妙方。
  又告訴此有疾菩薩說,當想念我今微疾,尚受如此病痛之苦,何況惡道眾生無量劫來受劇苦,而我今之病苦只是短暫一時,何足憂慮掛心?但當發大心,救度惡道眾生,使其遠離大苦。

  第三段經文:「憶所修福,念於淨命。勿生憂惱,常起精進,當作醫王,療治眾病。菩薩應如是慰喻有疾菩薩,令其歡喜。」
  又恐新學菩薩為病苦所亂,故勸憶念過去所修福業,以寛慰其心。「念於淨命」,淨命即正命,自念從生至今,常行正命,不是以邪命邪業而活命,以正命必獲得善趣,故不須懷恐懼之心,不生憂惱,因為憂惱會生起懈怠心,心不生憂惱,則常起精進修道之心。又「當作醫王,療治眾病」,這是勸其因疾病而發誓願,當為大醫王,效學藥師佛,藥王菩薩,以治療眾生身心疾病為大願,則自己之疾,何足憂慮,當精進辦道為是。
  由以上文殊問疾品,可知文殊是善問者,維摩詰是善答者,問答俱美,故得相得益彰,而彰顯大乘佛法之殊勝妙義及解脫義。


貳、入不二法門品之開示:

導言:不二法門之涵義,《維摩詰經無我疏》說:「不二者,無生法忍也。是以得此無生法忍,是為入不二法門。」又說:「不者空也,無也,遣也,蕩也。」凡夫對一切法作種種虛妄分別,故起愛憎取捨心,造諸有漏生死業。今悟入不二法門,則心中遣蕩一切相,一法不生,心即入空門,而除滅一切煩惱。
  《維摩詰經略疏》說:「二者俗諦真諦,生死涅槃為二。若偏存俗諦,是生死流動。若計有涅槃,是無為灰寂。若依此真俗,是則為二。今明不二法門者,不住生死,不住涅槃之二,雙捨二邊,通至中道,故稱為入。圓觀十信,但能信解,亦未能入,十住初心,乃能入。今明入者是證初住,已顯法身,得名為入。」
  以上說明,若住世俗諦,執世間為實有,是生死凡夫;若住真諦,是二乘之偏空涅槃,則不至眾生界廣益群生,只成自了漢。以上二者住於空有二邊,皆不是入不二法門。唯不執有,亦不執空,二邊不住,常行中道,方入不二法門,這是別教初地,圓教初住,始入不二中道,分證法身。
  《注維摩詰經》說:「自經始以來,所明雖殊,然皆大乘無相之道,無相之道即不可思議解脫法門,即第一義無二法門,此淨名(維摩詰)現疾之所建,文殊問疾之所立也。」
  以上說明,本經自開始以來,所說之法雖各有不同,然皆是詮釋大乘無相之道,無相之道,非言所宣,非文能詮,非分別心識所能思議,故說是不可思議解脫法門,亦即第一義諦不二法門,故不二法門之宣說,是維摩詰示現疾病之主要理由,亦是文殊問疾之根本原因,故不二法門是大乘之解脫道,當應勤修。
  智者大師《四念處》說:「淨名諸菩薩以言,言於無言;文殊以無言,言於無言;淨名不以言,不以無言,默然無言。文殊歎曰:真入不二法門。」本文即依此開示,分為四段說明不二法門:


一、諸菩薩以言,言於無言:

這是以言說表達,而說不二之旨。經中有三十一位菩薩各說法要,這於第二章之「觀一切法平等不二」,已引用此諸多菩薩之闡述,今再略舉其中四位菩薩之開示。

(一)約生滅二法,說入不二法門:
  經文:「會中有菩薩名法自在,說言:諸仁者,生滅為二,法本不生,今則無滅,得此無生法忍,是為入不二法門。」
  生滅為二,即是生死涅槃相對為二。《維摩詰經無我疏》說:生滅略有三種,一是依報有春秋代謝之生滅,二是正報有生生死死之生滅,三是妄心有刹那不停之生滅。這些生滅法,從何處而生?
  《楞嚴經》解釋說:「因緣和合,虛妄有生;因緣別離,虛妄名滅。」一切法之有生,是因緣聚合時才有生,如人是前世業力之因與父母之緣,和合而生,故生是因緣生。既然是因緣所生,即隨因緣生滅而不息,故生是虛妄生,不是真實生,若是真實生,則不須等待因緣和合時才生,且因緣生是隨不同業力因緣轉換,而有種種不同之生,如今生為人,下輩子隨不同業力,或生天或墮三惡道,是故因緣生不是常住不變法,故說是虛妄生,不是真實生,究竟來說,本自無生。
  若法本自無生,則亦本無有滅。如人眼睛有病,以此眼病為因,才妄見空中有華。然空中本無華,是因眼病才見有華,若眼無病,則不見空中有華,若華本來無有生,則亦本無有滅。生死涅槃如空中華,生死既然不可得,而涅槃是相對生死而說,故涅槃亦不可得,如是一切法皆空而不可得,則不二法門之無生法忍即現前。這是由生滅處不可得,而悟入不生滅處之無生法忍。
  《維摩詰經略疏》,引用《法華經》:「諸法從本來,常自寂滅相。」一切法本性是不生不滅之寂滅相,既然是寂滅相,豈得有生?既然無生,何處論滅?生與滅兩邊俱泯,無復有二,沒有分別,唯一常住法性,亦即一真法界。


(二)約我、我所二法,說入不二法門:
  經文:「德守菩薩曰:我、我所為二,因有我故,便有我所,若無有我,則無我所,是為入不二法門。」
  我是主宰義,眾生認為自己身中有一主宰性的我,能於世間作主宰決定。「我所」是我執所對應妄取的外境,如六塵,山河大地,萬物萬法等,皆是我執對應的我所。若有主宰性的我,何以眾生不能主宰自己不生病,自己不死呢?由不能主宰自己不生死,故說眾生無主宰性的我,我只是眾生妄想心所揑造出來的「妄我」,並沒有真實具主宰性的我。既然無我,故亦無有對應的我所,如是內外皆空,全是一心,是為入不二法門。


(三)約動、不動二法,說入不二法門:
  經文:「福田菩薩曰:福行罪行不動行為二,三行實性即是空,空則無福行、無罪行、無不動行,於此三行而不起者,是為入不二法門。」
  福行是十善業,能得樂報;罪行是十惡業,招感苦報;罪福二種行皆是造作法,名為動行;色界無色界禪定為不動行。若心能一念空寂,無漏無為無動,則不見動行與不動行二相,於此福行、罪行、不動行等三行,皆無所起,一際平等,一相無相,是為入不二法門。


(四)約實、不實二法,說入不二法門:
  經文:「樂實菩薩曰:實不實為二,實見者,尚不見實,何況非實,所以者何?非肉眼所見,慧眼乃能見,而此慧眼,無見無不見,是為入不二法門。」
  實者是指中道實相,亦即真空,不實是指幻有。實見是指證真空之人,真空既空,豈有可見?故不見實。幻有本無,故證真空者,豈有非實之幻有可見?如是一切無所見,而入不二法門。然此是慧眼所見,不是凡夫肉眼所見,凡夫見森羅萬象皆妄認為實有之見,不是無見。慧眼是「無見無不見」,若是有見,則被「有見」所障礙,如見明不見暗,見有不見無,這是凡夫肉眼之見。見真空之慧眼,不住一切相,心如虛空無所見,故能遍見一切法,所以說慧眼「無見無不見」。若是有見,如見東方則不能見西方,有見皆有障礙,故不能遍見。以不見故,心是大虛空,無有障礙,無見故能遍見十方,這才是慧眼之見。以上四位菩薩是以有言,說無言之不二法門。


二、文殊以無言,言於無言:

這是文殊以無言遣言,而入不二法門。
  經文:「文殊師利曰:如我意者,於一切法無言無說,無示無識,離諸問答,是為入不二法門。」
  文殊之意,若有說有開示,即起心識波浪則為動。若不說不示,心識不起,離於名字語言問答,入無言說道,寂然不動不起,是為入不二法門。前面諸菩薩以言說,而入不二法門,這是眾生心識可到達理解的。文殊欲泯眾生情識,故以無言遣之,令眾生入於無言寂然,而於一切法無言無說,無示無識,離諸問答,一心空寂,然後可入不二法門。


三、維摩詰不以言,不以無言,默然無言:

  經文:「於是文殊師利問維摩詰,我等各自說已,仁者當說何等是入不二法門。時維摩詰默默無言,文殊師利歎曰:『善哉善哉,乃至無有文字語言,是真入不二法門』。說是入不二法門品時,於此眾中五千菩薩,皆入不二法門,得無生法忍。」
  維摩詰何以默然無言?眾生之如來藏性,不生不滅,悟之者即入無生法忍,既然無生,不可分別,故說不二。此無生法,非眾生分別心識所能思量,亦非言說所能詮釋,故《法華經》說:「諸法寂滅相,不可以言宣。」又說:「是法非思量分別之所能解。」又說:「是法不可示,言辭相寂滅。」故維摩詰乃以默然無言而顯示。
  此經入不二法門品中,前三十一位菩薩是以言說而說不二;文殊菩薩說不二法門是「無言無說,無示無識」,故是「以無言,言於無言」;維摩詰則以「默然無言」,而顯不二法門。何以有如是三種類別以顯示不二法門呢?此因如來藏性,亦即眾生之真如妙性,須以言傳,若無言說指其要旨,則眾生何以知曉?然言語但為入真實法之方便,不能以方便為究竟,故若不遣言,恐眾生住於文字語言相,則不能得不二法門之妙旨。最終須進一步以默然無言,而顯示不二法門之極致微妙義,故文殊歎說:「乃至無有文字語言,是真入不二法門。」


四、總結入不二法門:

(一)《維摩詰經》弟子品開示:
  經文:「維摩詰言:一切諸法,如幻化相,智者不著文字,何以故?文字性離,無有文字,是則解脫。」
  以上說明,智者了達一切諸法,緣生無性,其體是空,一切相皆是幻化相,無有真實,故智者不著文字,何以故?因文字也是因緣法而安立之假名,故是幻化相,文字之法性空寂,無有文字,故說「文字性離」。若是有文字相而生染著,則為文字所繫縛而不得解脫。若能了知文字性空,不為文字幻相繫縛,即得真淨解脫。


(二)《達摩悟性論》開示:
  「一切言語,無非佛法;若能無其所言,而盡日言是道;若是有其所言,即終日默而非道。若知時而言,言亦解脫;若不知時而默,默亦繫縛。是故言若離相,言亦名解脫;默若著相,默即是繫縛。」
  以上說明,於一切言說文字,若能了達言說文字之真實義,則無不是佛法。何以故?雖有言說文字,然了知文字性離,文字性空,文字語言只是方便法,亦是緣生之幻化相,故心中不著文字相,此即「無其所言」,則雖終日言說,皆契會聖道。若心中有文字相,認為「有其所言」,則即使終日默然無言,亦非聖道。若是對機說法,以破眾生病執,應時而說,則言說亦是解脫。若是不應當默然時,卻默然不說,則有吝法之嫌,這時之默然亦成繫縛。總之,若能了知文字性空,不著語言文字相,應時而說,則言說亦是解脫。若是著相之默然無說,則默然無言亦是繫縛。


(三)《萬善同歸集》開示:
  有人問說,諸法寂滅相,不可以言說,何以廣引問答,宣說諸法呢?
  《萬善同歸集》答說:「楞伽經云:『佛告大慧:若不說一切法者,教法則壞。教法壞者,則無諸佛菩薩緣覺聲聞。是故大慧,菩薩摩訶薩,莫著言說,隨宜方便,廣演諸法。』故知總持無文字,文字顯總持。……是以諸佛常依二諦說法,但得圓旨,說即無過。若一向無言,何由悟解?令尋言求理,而知理圓。又性雖離言不可說,要以言說,方會不可說也。」
  以上說明,若佛不說戒定慧,般若波羅蜜等聖道法,教法無人廣傳,眾生豈知修行之道,豈能得佛菩薩聲聞緣覺果位,而解脫生死呢?故菩薩雖不著於文字語言相,但應以種種方便,隨順眾生根機,廣演諸法。「總持無文字」,總持是指眾生心性,心性無相,故說總持無文字;無相之心性,眾生如何體會了解呢?故須以文字語言解說,使眾生藉教照心,因言契道,故說「文字顯總持」。又所說教法,不能離開心性理體,若離心性,亦無法可說。如是依體起用,無說而說;攝用歸體,說而無說,如是而說法,方能體會不可說。
  又諸佛常依二諦說法,二諦是世俗諦與第一義諦,世俗諦是指世間五蘊、十二處、十八界,身心世界等一切法,皆可以見聞覺知其相貌。第一義諦是我法二空之真如理,言語道斷、心行處滅,清淨湛然,離於一切見聞覺知。《中論》說:「若不依俗諦,不得第一義;不得第一義,則不得涅槃。」第一義諦性空無相,如何了知呢?須由觀世俗諦下手,亦即觀世間之五蘊、十二處、十八界等一切法,皆緣起性空,無有自性,體性皆空,無有一法可得,如是而契入無生、無相、無作、無為空寂之第一義諦,而得涅槃不生不滅寂靜法。依此二諦而說法,若得圓融之旨,說法即無過失。若一向無言不說,眾生何由悟解心性妙理?第一義諦真心雖是絶諸對待,境智俱寂,能所雙亡,言語不可說,但要以言說方便,慈悲權巧,作種種言說,眾生才能契會第一義諦不可說之妙義。這即是以二諦說法,而得圓旨妙道。